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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18 婚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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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確定他已遠離易淵和皇城禁軍時,那小士兵才松了口氣。他用力跺了跺那只“扭傷了的腳”,手習慣地負於身後,走得與常人無異,不見任何扭傷的跡象。

方才易淵開聲叫他時,還真是嚇了他好一跳。

“蓂夜,你現在這模樣,實在是不怎麽好看。”忽然前方響起一道清淡的聲音。

迎面走來兩個人,一人羽扇輕搖,面上淡笑如風,銀白衣間是九龍相爭,直沖雲霄。另一人則是玲瓏婀娜,面容嬌美,仿佛只要她對你一笑,你便可看到那粉色的桃花開滿山間。

看到如此風姿卓絕的兩人,小士兵的面容卻是一僵,道:“兩位果然是武功非比一般,輕松地躲過禁軍的搜尋,下了嵐山。不似我,要弄得自己如此狼狽。”

“好一招障眼法嘛,還連用兩次。”

小士兵又是一僵,想來自己的所有行動,都已被他看了去。

是了,這個面上有著長長的刀疤的小士兵便是蓂夜易容所扮。方才在禁軍包圍的五十多人之中,她並沒有憑空消失,只不過是易容成了另一個人,讓宋懷秋認不出她來而已。她在禁軍包圍之時便已料到夷謖會對她不利,因此她馬上便不動聲色地施展她拿手的易容之術,讓皇蓂夜這人從五十多人之中“消失”。

“原來真是皇姑娘,若不是公子如此篤定,我還真認不出來呢。”落雁走前,欣賞地看著蓂夜臉上的刀疤,又道,“姑娘每次打扮得稀奇古怪,就公子才有本事認得出來。”

蓂夜哀嘆,為什麽會被認出來呢?

她的易容之術,高明到就連師父都認不出來了的。為什麽每次都被淩天傾認了出來?他定不是人,而是妖,一個專門壓制她的妖!

蓂夜略帶哀怨的眸子飄向淩天傾,然後扯下臉上的面皮,又脫下了累贅的鐵衣。

“竹吟,你出來。”蓂夜輕輕一喚,那竹色身影便至。

要她跟淩天傾與落雁一道走,總覺得走到中途自己便會被這兩人給賣了。蓂夜膽小,因此找竹吟出來壯膽。

只是僅僅與他一道走,便已怕成這樣,她也還真是悲哀……

蓂夜開始懷疑,她會變得如此膽小都是身旁這人的錯。

“蓂夜,手伸出來。”淩天傾突然道。

蓂夜卻是挨向竹吟那邊,尋思著他是要再咬她一口呢,還是要再給一包糖果給她。

一邊好,一邊壞,睜大眼睛,將他的表情看得仔細些,到底是哪邊?

“兩邊都不是。”淩天傾又再淡淡地開口,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。他徑自拉過她的手,卻只是為她把脈。

“怎麽樣?四葉先生說他已幫我延命,那我的脈象較以前是不是好了許多?”蓂夜問。

淩天傾皺眉,放了她的手,道:“也沒延多少,而且苦還是得照受。”

“其實照你們推算,我到底還有幾年可活?”蓂夜害怕,所以一直沒問。

淩天傾卻只看著她,不再作聲。

“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來問,你這都不願告訴我?”蓂夜可憐兮兮的。

“……兩年。”

兩年啊……兩年後她二十,在這樣如花的年紀就去了,還當真印證了紅顏薄命麽?

蓂夜抿唇,垂下眼瞼,看著自己交纏的十指因用力而微微發白。

然而冰涼的面頰卻緩緩有股溫暖的熱流傳遞過來,擡眼,對上了落雁嬌美的笑臉。落雁雙手此時捧著她的臉,由那手傳來的溫度仿佛要給她活力。

“還有兩年呢,姑娘千萬不能洩氣呀。兩年內定會找到醫治姑娘的方法的。”

蓂夜勉強地笑著,道:“是呢,還有兩年……生或死,也就這兩年。”

“姑娘接下來可有什麽打算?不如姑娘隨公子一道去北庭好嗎?北庭有公子為姑娘研究的許多解毒之物,說不定其中有能夠暫緩姑娘毒性的藥物的。”落雁實在不忍見她消沈的模樣。

“落雁,誰叫你多嘴了?”淩天傾眸光一掃,落雁馬上噤聲。

為她研究解毒之物,他怎麽可能會做這種事?

“你……你這可是心疼我?”蓂夜不自覺地撫上胸口,怎麽感覺心裏怪怪的?

“我不能心疼你?”他挑眉。

心裏又是莫名一跳,蓂夜心想,莫非自己對這個人的懼怕已到了新的層次了?

“不是。你突然對我好,我心裏覺得怪。”蓂夜老實地回答。

“蓂夜啊,我對你不好,你就怕了我三年,怎麽我對你好,你反倒是不習慣了?”此話一出,細長的瞳眸裏閃過一道危光,蓂夜心裏清楚,這是他不悅的表現。

嗚……她心裏又是一陣發寒。

“怎會呢,我很習慣的,非常非常習慣的!”她慌忙賠笑,就是不慣也得慣哪!

“對了,你就這麽走了,那其他人中的七日斷魂散的毒又怎麽辦呢?”蓂夜這才想起眾人在嵐山被他下的毒。

“我已告訴他們,兩天後解藥自然有人送到。”

蓂夜瞪他一眼。果然,這人手下的爪牙可真不少!

四人行至先前投宿的鐵匠家中,一陣清越的琴聲便傳入耳中。蓂夜歡喜地快跑進屋,一見木琴旁坐著的人,飛撲過去,打斷了琴聲。

“琴音!好想你呀!”蓂夜懷抱著她柔軟的身子,面上欣喜萬分。

琴音輕笑道:“姑娘真是誇張,也就是兩天不見而已。我看姑娘想念的不是我,而是我做的飯菜吧?”

“琴音就是聰明,我正餓著呢。”一大早就開始逃亡,到現在她還滴水未沾,肚子早就抗議了。

“琴音這就去準備。”琴音站起,縱使雙眼看不見,卻靈巧地避開了擋在身前的障礙物,毫不費力地邁向廚房。

一轉眼,不知淩天傾與落雁去了哪裏。蓂夜無事可做,就踱步至鐵匠大叔的煉刀房。

打開門,房裏頭仿若蒸籠,熱氣騰騰的。

柴火正烈,燒紅了的鐵器滋滋作響。

“大叔。”蓂夜開聲喚那個正專註地打鐵的中年男子。

“姑娘?你怎麽進來了?煉刀房裏熱,我怕姑娘吃不消啊!”鐵匠大叔早已全身布汗,長年的體力勞動讓他的肌肉相當結實。

“不礙事的。大叔在打鐵?”蓂夜好奇地走近煉爐,感覺溫度又更高了些。

“姑娘小心呀!”鐵匠大叔擔心她會被燙傷,連忙阻止她更進一步。

蓂夜面對這高溫,卻像個沒事人似的,依然一身清爽。她問:“大叔,可否為我打一把匕首?我一直想要個防身武器呢。”這才是目的所在。

“姑娘想要匕首?沒問題,包在我身上!後天下午便給你打好!”大叔相當爽快。

蓂夜看一眼他剛打好的大刀,忍不住讚嘆一聲,看那映著紅光的平滑的刀面,每一寸都均勻細致,再看刀刃,更是鋒利無比,刀鋒吐露寒光。

果然行行出狀元,看來這鐵匠大叔,可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。

“大叔,我有兩點要求。第一,這匕首要輕巧;第二,它定要削鐵如泥。至於價錢,隨大叔你定。”

“姑娘還真找對人了。若姑娘讓別的刀匠為姑娘造把削鐵如泥的匕首,怕是無人能辦到,但是我打鐵多年,倒是很清楚如何造把能夠輕易削斷鐵器的刀劍!”

“那這事我就放心交給大叔了!”蓂夜欣喜一笑,運氣真好,果然這大叔是個奇才!

一事辦完,她心頭也輕松了幾分。出了煉刀房,快快樂樂地吃飯去。

琴音手巧,此時已準備好了數道佳肴,正等著她上桌。桌上是她最愛的甜芋八寶,百合香片,還有清蒸的野兔肉和魚肉。

道道皆是色香味俱全,極盡下廚之人的心思。

琴音光用聽與聞便能做出這等菜色來,還真又是個奇人。

相較之下,她貪吃、貪睡、貪生,而且自認資質平庸,普通人一個,偏偏身邊人各有長才,常令她汗顏。

“蓂夜,我倒想知道你什麽時候才會做這些像是女兒家會做的事。”淩天傾優雅地品嘗著桌上佳肴,淡淡說道。

但話一說完,蓂夜還沒來得及回答他,竹吟、聽松、抹雪手中木筷竟是同時掉落,而後臉色劇變。

蓂夜的眼睛難得淩厲地一掃三人,轉向淩天傾,笑著回問:“你想嘗試我的廚藝?”

淩天傾看了三人怪異的反應,心中暗疑,問道:“你們試過了?”

竹吟面容冷淡,神情冷淡,語氣冷淡:“僅有一次,此生足矣。”再來一次,恐怕此生也完了!

聽松接收到主子警告的眼神,很聰明地回答:“小姐的廚藝之高,我恐怕此生難忘。”說完後一滴冷汗滑下。

抹雪不出聲,拾起木筷,埋頭吃飯。仔細看去,那托著碗的雙手竟是微抖的!

蓂夜笑得燦爛,道:“難得你們那麽看得起小姐我,不如明天我就親自下廚?”

三人面色同時一寒!

琴音不見三人反應,也喜道:“從未嘗過姑娘的手藝,明天一餐肯定相當難得。”

“明日我們啟程去北庭,路上我們住店,沒地方讓你一展廚藝。”淩天傾仍是語氣平淡。

淩公子,說得好!三人同時投去充滿感激的一眼。

“我何時說過要跟你去北庭了?我明天就要留在這裏,一展廚藝!要走你便走,不過錯過這次,可能今生都沒機會吃到我親手做的菜了。”蓂夜耍起了性子。

淩天傾倒不太在意,只是淡道:“是嗎?”

見他事不關己的樣子,蓂夜倒失了興致,道:“我真不跟你去北庭,三日後我要到西皊硝城,跟你不同路。”

“西皊硝城?那裏多的都是關押重犯的牢獄,你去那裏做什麽?”

蓂夜抿唇一笑,道:“我聽聞四葉名醫二葉先生被關押在那裏,想去會一會他。”

淩天傾看她一眼,輕揚唇角:“蓂夜,你向來謹慎,有危險的地方是絕對不去的。這次為了見二葉,竟要去那出了名有去沒回的硝城,你還真是下了不小的決心呢。又或許,比起硝城,有我在的北庭對你而言更加危險?”

蓂夜心頭一顫,面上力持平靜的笑容,回道:“有竹吟他們三人在,路上又有精通藥理的琴音相伴,去個硝城哪會有什麽危險?你太多慮了。”

蓂夜心裏又是一奇,怎麽最近心跳好像快了,還急促了?

果然,跟他在一起久了會減壽,絕對會減壽!

淩天傾看著她,眸底平靜無波,突然就拋給她一個小瓶。

蓂夜接過,打開橡木塞,瓶中一陣藥物的芳香飄來。蓂夜疑惑,問:“這是什麽?”

“藥。”言簡意賅。

小臉一沈,“我當然知道這是藥。”

“每月快到十五,你服一顆,可以幫你抑制寒蟬泣血的毒性,就算你不去浸冰水也不會讓你喪命。”

蓂夜一聽,面色轉喜,跨過圓桌,撲上去,道:“果然是你對我最好了!”

他這次沒推開她,任她抱著,道:“你總這麽說,可心裏還不是照樣怕我?”

“我……我會努力的……”

既然她能習慣像這樣抱著他,那麽搞不好,她現在連害怕都是成了習慣了。

“算了,反正我也清楚你懼怕我的原因,看來我還真有些自討苦吃了呢。”他難得目光帶柔地看著她,那眼神裏似乎有一絲憐意,又或許,情意?

蓂夜一嘆:“你曾問我是否知道你研究毒物的原因,我現在好像知道了。”

“哦?”這倒是一大進步哪。

她起身回座位,道:“你還不是想要我活久一些,好繼續欺壓我。”

淩天傾失笑,這丫頭,似乎從根本上就理解錯了。

“蓂夜,有的時候我還真不知該奈你如何,我何時欺壓過你了?”

蓂夜呆楞一下,一時也答不上話來。他雖然從未對她有過實質性的傷害,可是對著他,她就是有精神壓力啊!

她突然想到,是否竹吟每次被她欺負的時候也跟她對著天傾時的感受一樣?若是這樣,那還真算是同病相憐了。她略帶同情的眼神直直地揪著竹吟,正在埋頭吃飯的竹吟背脊突生一股寒意,他努力忽略,繼續埋頭吃飯。

見她久未回答,淩天傾突地笑了。他站起,輕取兩個酒杯置於桌上。落雁見了他的動作,便馬上靈巧地將兩個酒杯都斟上美酒。

“蓂夜,我知道你不信任我,此次一別,你往南,我往北,下次見面也不知會是什麽時候。不如今夜趁此機會,我們定下婚約吧。我應允你,在我淩天傾有生之年,必有你的相伴。”

他說得隨意,但那黑亮的瞳眸中卻有一絲堅定。

婚約?竹吟,聽松同時擡頭,滿是詫色。就連琴音也顯出了一絲好奇。只有抹雪仍是毫不在意地吃飯,只要事情與他無關,他什麽都不會搭理。

落雁站在淩天傾身後,也是一驚,公子明知皇姑娘或許就剩這兩年命,卻仍要與她定下婚約。而且公子說出這話,可是要與皇姑娘同生共死?公子對皇姑娘用情之深,竟深至如此?

有生之年,必有你的相伴。

蓂夜看著他,久久未語。

你生,我便生;你死,我亦死。你我同生共死,永不離棄。他是這個意思嗎?

為什麽?

在她十五歲那年,他上萬重山來向師父拜師學藝。也還是十五歲那年,他倆單獨上山,她感到了他對她極強的殺意,從此,她對他心生畏懼。又是十五歲那年,她變得極為親近他,希望他對她心生感情,不再對她動殺機。然而這種感情,她一直以為,是一種兄妹之情。

次年,他離開萬重山,之後那兩年,他們見面的機會已是很少。

現在,他卻說要與她定下婚約,許下不離不棄的承諾。

蓂夜心口處徐徐升起一股暖意,就如寒冬中的一縷暖陽,而鼻息間是冰雪初融,第一朵玉蘭吐露的芬芳。

“蓂夜,與我定下婚約,讓你為難了?”他神色如常,未有不悅。

“不是,不是為難。”蓂夜面上難得有了一絲赧色,她雖畏懼他,但從不討厭他的。

“你若願意,那便喝下這杯酒吧。”他遞過酒杯。

蓂夜順從地接過,爽快地喝下,道:“能得北庭傾天公子的錯愛,或許,也算是我的福氣。今日在此,有四葉醫館一葉先生作證,有落雁與竹吟、抹雪、聽松親見,你我定下婚約。”

琴音點頭,表示願意為兩人作證。

與他定下婚約,她便會相信他會竭盡所能地救治她,若是不能……

蓂夜清亮的眼直視淩天傾,看他俊美的容顏,看他總含在嘴邊的淡笑,看他從不慌亂的自信神采。若是不能……那一路上有他相伴,也總不至於寂寞。

她一直很害怕,害怕自己某一天會就這樣孤孤單單地去了。

有生之年,必有你的相伴。

淩天傾這話,不知給了她多大的心安。

淩天傾伸手,突然摟緊了她,緊到讓她無法思考,緊到幾乎要與她融為一體。蓂夜回抱他,那力道也似要深入骨髓。

落雁看著他們,臉上竟是一陣濕意,撫上面頰,竟早已淚流滿面。公子與皇姑娘訂了親,她該為公子感到高興的啊,為何此時會是如此悲傷?

皇姑娘,只剩兩年了啊……

淩天傾使個眼色,落雁馬上擦幹了臉上的淚,拿出一個金色龍紋錦布裹好的包裹。她走前去,恢覆一臉嬌美的笑容,道:“姑娘,這是公子給你的,是婚約的信物。”

蓂夜接過,欲打開看裏面是何物,但她只掀起錦布一角,卻已是變了臉色,擡頭,詫異地看著淩天傾。

“你……”

“收好它吧,見了它便如見我。”他淡然一笑,話中暗藏玄機。

“你將如此貴重的東西交予我,可蓂夜身無長物,沒什麽拿來當信物的。”

“你身上不是時常戴著兩粒明珠,就用那個充當吧。”

蓂夜想了想,道:“烈日明珠不行,那是姐姐的遺物。”她的手伸向頸部,解下上面的細繩。一顆黯淡卻隱隱散發著幽光的明珠落下。

“這是靜夜明珠,如今交予你,算是信物吧。”

出生後便一直未離過身的靜夜明珠,與菥日的烈日明珠是一對的。如今她願以此為信物,也算是表示了她的心意。

看到那靜夜明珠時,淩天傾眸光一閃,只那麽一瞬,那瞳眸裏閃過的是某種算計的光亮。蓂夜看了,微一皺眉,這一婚約,到底是他的真心呢,還是算計的成分居多呢?

他,又到底在算計些什麽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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